第35章：不愿就这样回娘家去.
转眼，到了年底。
娘家来电话，是母亲想念女儿了，要女儿回娘家。林晓春其实一直很记挂着家里的情况。可是却一直找借口逃避着回娘家。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潜意识。
她就这样回娘家？
她的家人和邻居一定会问她在上海过得好吗？她可以如在电话里那样说，过得很好。他们则一定会继续追问她怎么个好法？工作怎样？住房怎样？婆婆公公待你如何？诸如此类的问题，她该如何回答呢？还有，她总不能空手回娘家吧？回娘家要买些礼物，在娘家人看来，自己可是从上海回到乡下，再怎样，上海的特产要带些回去吧。可是自己没那么多钱。尤其是知道大方那钱究竟是怎么来的以后，她更是节约了。她现在里边都穿着大方的旧毛衣，反正大着肚子，买了衣服也是浪费。可以穿着旧衣服上学，做饭，可是回娘家就不行了。
她叹了口气。原来她需要的感觉就是荣归故里！她如此一无所有，她不要娘家人笑话她。
“晓春！”大方下班回家了，他在门口换鞋招呼。
林晓春因为回娘家的事心情郁闷，没有出去迎接，只是在房间里随意应了一声。
“明天就是元旦了，我借了厂车，一早送你回娘家。”大方推门进来。
林晓春愕然！他怎么会想起这个？
“我知道你们老家规矩，元旦女儿要回娘家的。”
“我不想回去。”林晓春低声说。
“你就这么恋我们的新家吗？”
林晓春不回答丈夫的调侃。她怕说出实话会伤了丈夫的自尊。
“回去吧。你不想你妈妈和弟弟吗？况且我都准备好了。”
“准备什么？”林晓春问丈夫。
大方拉起妻子的手：“走，出去看看。”
林晓春进入客厅，才看见桌子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精致礼品包装。尤其是那一大包上海特产大白兔奶糖尤其显眼。那可是崇明小镇人的最爱。林晓春难以置信地看丈夫。
“四盒西洋参加水果篮给爸爸妈妈补身体，这条羊毛围巾给弟弟……其它零碎的小吃，一路上分给邻居的。”
丈夫居然想得这么周到。
“你看看，还缺什么吗？”大方问妻子。
林晓春摇摇头，确实这些东西够体面的了。最主要难得他有这份心。尤其是那送给弟弟的羊毛围巾，要知道大方自己的围巾还是林晓春用开司米编织的。
“这要多少钱啊？”林晓春又想到这个实际问题了，自己过两个月就要生产了，钱可要省着点化。
“难得回娘家一次，还心疼钱？我不是说了吗，赚钱是男人的事。我周末多加几个班，就有钱了。”
林晓春不想揭穿丈夫善意的谎言，假装整理着琳琅满目的礼品。
“呀，买这么多东西？”婆婆和公公走了进来。“你是发大财了？”话中分明带着指责。
“这里有四盒西洋参，可是晓春要我买给你们的。”大方把旁边的包装推向母亲，同时解释：“结婚到现在难得回次娘家，是要体面点的。”
婆婆接过西洋参：“第一次回去就拿这么多，以后回去怎么办？这个头开不得呢！人家要比的。像大英当年回来，我就让她少买点。不过，我是好意提醒你们，你们别多想。”
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，大方还真是心思慎密，两边都想得周到。可是被婆婆如此一说，林晓春的心就沉了下来。不用问，婆婆又做规矩了。自己没工作，没钱，实在是没有底气反驳。丈夫的一番好意，她领了。说那西洋参是自己要他买的，这是给自己面子，可是婆婆才不会领这个情。很简单，明摆着的，这些都是儿子的钱。婆婆就是对林晓春没经济能力耿耿于怀。实在也是正常的心理，心疼自己的儿子，辛苦养家，娶个媳妇娶了个负担！果真，婆婆的话已经响起来了：
“老头子，你儿子孝顺的补品，可要好好吃，别浪费了。”她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瞧媳妇一眼。
母亲还在絮叨着，大方此时还真觉得，自己母亲好生讨厌，实在是个难伺候的主。
“我们走吧。现在带你去市百一店。”他拉了妻子的手走出家门。
“去那干吗？”
“你总不能穿着旧衣服回娘家？至少要披件新大衣回家吧？否则你妈会认为我虐待你。”
连这个也想到了？林晓春一直以为大方是个大老粗，没想到他真是粗中有细。她不由得对丈夫刮目相看。
市百一店就是上海南京路繁华的标志。在年少时，崇明的那些有钱人在结婚前夕都要专程来上海一次，到市百一店买了衣服塞满嫁妆里的皮箱和柜子，这是崇明新娘的骄傲。林晓春站在那高高自动电梯上，挎着丈夫的手臂，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动着。
她不觉进入这个城市已近一年了。她逐渐已经开始适应这个城市了。有次，她和大方聊天，突然大方惊喜地说：“晓春，你刚才和我说话，说的都是上海话。”也许她真逐渐被这个城市同化？虽然她依然没有户口，没有工作，可是因为有了身边的男人，她原本走出家门，那种惶恐孤独感已经没有了。她开始有了些许自信。她在心里期盼，明年的此时，我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，要用自己赚来的钱给娘家买礼物。
她不经意看旁边的男人，依然是那么普通，却越看越顺眼了。男人的眼角有些眼屎，她非但不觉得脏，还踮起脚，用手指给他擦，似乎那眼屎很顽固，于是大方低下头让妻子用力擦。她不知道，她这个随意的举动让大方心里很享受。
记得新婚后的那几个晚上，大方总想着林晓春的身体，一上床，就迫不及待去亲吻，可是林晓春却是极力的逃避，他以为那是女孩的害羞。可是有一次，林晓春脱口而出的厌恶：“你能不能去刷牙？”这让他一度很沮丧。妻子连自己的吻都不能接受，她究竟爱不爱自己啊？
母亲暗中对这婚事的提示，他完全懂：现在上海男人娶外来女子就是冒险。许多外来妹嫁了上海男人，户口一旦满了五年，迁进上海，就把老公一脚蹬了。听说更有甚者，离婚的时候还卷去了夫家的财产。这分明就是把上海男人当进入城市的跳板，这事屡见不鲜。可他相信，林晓春不是这样的人。她是真心要嫁给自己的。她给他的可是处.子之身啊！这么个美人坯子在崇明不愁嫁个有钱人。非要跟着自己挤在鸽子笼里过苦日子？可是结婚一年来，他却总那么隐隐觉得，林晓春来到自己的家，并不快乐。她就连睡着的时候，那表情也是忧伤的。自己和她之间总似乎隔着一层纱，朦朦胧胧说不出的感觉。因此他很努力地要去靠近她，极力让自己的心去贴近融化她的心。作为一个男人，有责任让自己所爱的女人快乐幸福。自从有了她，他的生活似乎只有一个主题就是林晓春。想她所想，思她所思。他要她快乐，要她幸福。她现在居然肯为自己擦眼屎了？他心里一阵狂喜。这个动作无疑是对自己付出的肯定。他此时才觉察到，林晓春在自己心里俨然是那高贵的女神。
商店里铺天盖地都是衣服，并且一件比一件昂贵，甚至有的开出了天价，一千多元一件，天！那可是大方一个月的工资。这让大方的自尊再次挫伤。但他还是鼓励妻子：“自己看，喜欢就买！”心里盘算着，可要多卖几条外烟了。有一个角落是折扣区，专卖便宜的，款式过时的女装。林晓春就走了过去。一件格子呢大衣标价是一百多元，林晓春开始试穿。
从商店买好衣服回家。
尽管是挑选了一件最便宜的普通大衣，还是前年的旧款，可是林晓春就如一个孩子一般，直接穿在了身上，一路上欢天喜地的模样。她毕竟也是个女子，但凡女人，天生就渴望穿新衣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。可是王大方看在眼里，心里有一刹那的疼。就这么一件一百多元的旧款大衣，就把妻子乐得这样。自己条件有限，把她娶来，没让她吃好，穿好，还要受父母的气，他好生愧疚！
“晓春，你等着，等我以后赚了大钱，天天让你穿新衣服。”他牵着妻子的手说。
“是等我们赚了大钱，我们一起穿新衣服，喔，对了，还有宝宝。”林晓春纠正丈夫的话。
夕阳下，落日的余晖把这对男女的身影拉得长长的，他们彼此靠近着，尤其是女人挺着圆润的肚子，俨然是一副动人的情景。
